若把寺院当作逃避现实,远离内卷的避难所,就会像做了一场梦,无论多么美妙,终归会醒。
文|3瓶
早上四点半起床,五点上早课念经,早斋后上岗工作,晚上六点集体共修,十点左右休息睡觉。
这就是我在弘法寺每天的义工生活。
弘法寺位于深圳仙湖植物园内,在做义工前,我偶尔也会进寺里转转。看着在岗的义工们穿着统一的义工服,和往来的香客组成一幅动静和谐的风景,我想,他们一定是怀着神圣感,希望在此修行,然而来做义工后,我发现真实的情况和想象的完全不同。
上山
在弘法寺,做义工也叫做上山。义工之间,无论男女,皆以师兄互称。
义工分为两种,一种是随喜义工,当天往返;另一种是常驻义工,需要至少连做三天,可以免费住在寺院宿舍。
来到寺院门口,即可看到义工办,登记后,由义工办师兄带到义工宿舍,宿舍四张上下铺,一个卫生间,颇像大学宿舍,由于通风和采光不佳,整个墙体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,一些隐蔽的角落则成了霉菌的乐园。
相比住宿条件,对于大多数初来的师兄,早起才是更要适应的环节。凌晨五点的早课,总是要些努力才能起来,每次礼佛念经,我自认为已经非常专注,还是忍不住打哈欠,还有师兄因为睡眠不足,跪拜礼佛时险些晕倒。和大多数城市不同,这里的义工多为20多岁的年轻人,非常符合深圳的人口结构,在这个快节奏,报复性熬夜的城市,天亮前起床实在是年轻人的一大难事。
不过假若适应了作息时间和集体生活,山上的生活又会呈现出另外一种面貌——一种没有工作压力,人际关系简单的平静时光。
当然,能进入这种状态的前提是,呆的足够久。
02
下山
寺院里,师兄见面最常见的问候是,做义工多久了? 什么时候下山? (做义工的最后一天叫做下山)
如果有师兄回答一个月或者更多,我便会追加一句:为什么想做这么久?
寺院生活和旅行一样,刚落地时总是充满新鲜,熟悉后,日常的真实感受才会浮现。
结缘斋饭在弘法寺,义工被分为发香组,斋堂组,大殿组,机动组等数个组别,如果不考虑寺院本身的特殊性,寺院的工作和山下并无太大区别,时间一久,难免会产生厌倦之感,大多数常驻义工通常会选择三五天下山,能做的久的师兄一般都有佛教信仰,或者觉得寺院生活清净规律,没有太多私信杂念,可以专注于当下的生活。
和我同宿舍的一位大哥,年前就开始在斋堂组做义工,平时非常平静温和,在斋堂工作时,又极为干练麻利,无论洗菜切菜,还是拖地刷碗,斋堂里的每样工作都做的有条不紊,一个人切土豆片甚至比我们两个人都快,如果不是在寺院和他一起工作,平日的生活里,我不可能会思考一个人切菜特快是什么概念,又意味着什么。只有在这种和日常生活拉开距离的场景中,我才意识到,很多时候,一个人对生活掌控感的来源,正是在于各种日常细节的熟练,以及一颗平静向善的心。
03
动脉
每个踏入弘法寺的香客,都会收到义工递过的三炷香,接着从天王殿开始,几乎在寺院的各个位置都可以见到橙/红马甲的义工,指路,结缘,照顾香火...协助寺庙各个环节顺利进行。
不同于很多城市千年的建寺史,始建于1983年的弘法寺是一座完全新建的寺院,1990年对公众开放后,寺院的兴旺也紧跟着这座城市经济腾飞的步点。移民人口爆炸式增长,也让寺院有了更多香火,疫情放开后,每个周末往来的香客都有数万之多。
作为义工,我很难知道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,一些细节倒是令我印象深刻。我在牌位组工作时,负责协助香客填写祈福和超渡的牌位,排位按照大小,对应不同的功德金。
一次一位香客希望为生病的家人祈福,先是拿起大的,又放下看了看小的,尽管我明确提醒,大小本身并无区别,都是一样的法师诵经加持,她点了点头,再三犹豫后,填写了面积最大的牌位。
还有一次,一位母亲带着孩子来寺里祈福,路过我旁边的功德箱,母亲叫孩子捐些功德,保佑考试高分。孩子停下脚步,从口袋里掏出钱包,手指翻过上面的纸票,一点一点向下摸,不小心当的一声,一枚硬币混落到地上,孩子扫了一眼母亲,将硬币捡起放入功德箱,刚想转身离开,又听见母亲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再放一个,跟着又补了一句:想要菩萨保佑,怎么能不给菩萨饭吃。
04
去魅
最近几年,年轻人到寺庙做义工愈发成为一种流行。 越来越卷 的时代困境,寺院似乎提供了一种远离内卷的生活样本,或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。
正值寒假,弘法寺不少义工都是在读大学生,一有机会我就和他们聊天,每次深入下去,我都会听到相似的疑惑: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,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
我能感受他们的焦虑与迷茫,也能一定程度上理解他们对义工生活的期待。在变化的年代,人们普遍期待某种东西突然降临,像拨开云雾的一束佛光,指向不确定的未来。
有时候, 换一 种生活方式确实能让人放下眼前的困惑,反思过去的人生,也许内心会浮现某种答案,这种答案可以是对现实的认清,也可以是一份挑战的勇气,但最好不要是对逃避的确认。很多人可能忘了,在内卷成为时代流行词之前,前些年还有一个词叫“佛系”,大意是没关系,都可以,随缘,仔细琢磨,其实和今天的躺平不无相似之处,既然争不过,卷不动,就算了,退出不玩了,再不行就遁入空门,将寺院想象成一个全然超脱之地。
我自己在大学痛苦迷茫的阶段,也有过出家的想法,尽管那时的自己连一本佛经都没读过,就毅然决定奔赴五台山,最后被父母强行拦住。现在想想好在当年没去成,若把寺院当作逃避现实,远离内卷的避难所,就会像做了一场梦,无论多么美妙,终归会醒。
我很感谢在弘法寺做义工的日子,义工生活犹如一次去魅,袪掉了寺院神秘的面纱,让我更加清晰自己内心的诉求。
人生无处不修行,佛法只是万千路径的一条,即便遁入空门,依旧要面对“精进”的烦恼。
二月,植物园里的桃花开的很艳,走到门口不远处,一位算命先生起身,喊我测生辰八字,我低头看了看测命的招牌,想起了在弘法寺遇见询问求签的香客。
文|深圳客编辑部
部分图片来自网络
你对弘法寺义工有什么看法?
留言区聊聊~
【圳长原创 | 欢迎转发 | 未经许可 | 谢绝转载】
全站搜索